年关近了,游子的心里长了草,母亲手中那根细细的线拉得越来越紧了。
那张小小的车票成了紧俏货,绞尽脑汁,一票难求。
弹落城市的尘埃,怀揣着妻儿的牵挂,寻着老母亲的目光,千方百计回家去,回家过年。
梦见了村头那棵老槐树,梦见了满地槐花香。槐花匝地的时候,娇儿牵着娘的手,笼着幽幽花香,让我一路流泪、一路暗香盈袖。现在,寒风扫尽老槐树满头华发,白雪覆盖了它的肩头。它孤独在我的梦境里,站在风雪交加的村口。迎来送往每一个出去,归来的人。在它的身畔,还有一个单薄的身影,两鬓白发在寒风中飘扬。那是慈母手中线,被无情的岁月漂白,飘飘的,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在游子的衣上。
梦见了村头那个小小的院落,屋顶上的炊烟像永远吹不散的云,始终萦绕在心头。
梦见了那个人儿,那双期待的眼眸。含着泪水送我去车站,扯扯我的衣襟,拍拍我的肩头,把所有的叮咛装进我衣兜。视线越来越细,依依的身影像一朵风中的小花,一直摇曳在我心头。“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”。泪水盈在眼,不忍弹,不敢流。
列车呼啸在辽阔的平原。山峦、河流和村庄都急速移动。它们也和我一样,急切地回家过年吗?爆竹声声不断在耳边响起,让一颗激动的心难以平静。“常回家看看,常回家看看……”煽情的歌曲在车厢里久久不散,一列车走在回家路上的心湿润起来。像是窗外的雪花飘进了车里,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中。
村头的小路被白雪覆盖了,一行行脚印清晰地印在上面。只有归来,不见离去。这是故乡为归来的游子发放的通行笺,每一个归来的人都要印上你的足迹。带着花香离开,披着白雪归来。用一双勤劳的手,搭建富足和美丽;用一双坚韧的脚,走出幸福和希望。离开和归来是年复一年的轮回,是日复一日的期盼。
抹去额头上密密的汗水,擦去脸上层层的辛酸,脱掉沾满灰尘的工装,用甜蜜把空空的心胸填满。我要回家过年。
老黄狗的吠声将我声声召唤。心儿暖了,腿儿软了,“近乡情更怯”。
寒风轻轻掀动了门楣上的挂钱,也撩动了积攒一年的心事。
那红红的春联是女儿两条辫子上那红红的发带吗?你写给爸爸的信仍揣在爸爸的怀里。稚嫩的字体就是快乐的音符,唱响了我一年中的每一个日子,让我每一天的辛劳都变得如此不同。那是年迈的老母亲吗?脚步怎会变得如此蹒跚?瘦小的身体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,不知何时就会随风而逝。你抬起头,把手搭在额上,向村头这个方向瞭望。我的心颤了。这个动作是我心中永恒的雕像。无论寒天酷暑,无论夕阳满天,你都以这样的姿势迎接我的归来。少年读书归来是这样,长大游学归来是这样,现在,你仍以同样的姿势来迎接我。只是,身板已不那样挺拔,寒风吹散了满头白发。
村头那棵槐树老了,却更加丰满高大。细细碎碎的花瓣洒满村头,幽幽的花香飘散在村里每一个人的梦里。我的老母亲啊,你老了,却像一支将要燃尽的蜡烛,在风中飘忽。然而啊,再微弱的灯火也会照亮我回家的路,再飘忽的灯火也会明亮我的心头,再暗淡的灯火也会温暖我那颗疲惫的心。
翅膀再硬,也有收敛的时候;路途再遥远,也会有尽头。漂泊在外的心,始终有一个不变的守候,沿着那条弯弯的黄土路,在雪花飘飞的时候,回家过年。
回家的心是一朵吹不散的云,永远飘荡在故乡的天空。
嗅到了年糕的味道,那是那个人儿掀开圆圆的锅盖,让浓浓的年味满室飘香。槐花的香味飘出来,那是老母亲从槐树上采摘的槐花,经一年的酝酿,在春节将至的时候重现醉人的芬芳。
心儿醉了。回家过年的心,安放在那个热乎乎的火炕上。
2012-2-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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