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米粥记忆
一
“噗……噗……”我双手捧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。用嘴吹着凉，手一边转着碗一边顺着碗边小口地喝着。
“好香啊！”我边喝边抬头看着妈妈。
“妈，你熬的小米粥就是比我熬的好喝。”
妈妈递给我一个鸡蛋说：“有什么不一样，还不是一样的熬法。”
我接过鸡蛋，眨了眨眼睛，略带撒娇地说：“这个是妈妈的老味道。”妈妈似乎有一点害羞地说：“吃你的饭吧，外（大连方言：别）精神。”
五一假期，儿子带着他的女朋友回来。家里面的屋子小，留给他们小两口浪漫温馨。我赖在妈妈家住了两天，好久没有跟妈妈一起吃早餐，也好久没有喝过妈妈早起熬的小米粥了。
二
每一次说起粥，妈妈似乎对我总有一种歉疚。当时是怎样一种状况，才让妈妈陷在那种遗憾中一直无法释怀。而且每一次提起的时候眼角都会湿润。
记得，妈妈曾经摸着我的头说：“静儿，你是家里三个孩子很好上过幼儿园的。那时候的幼儿园都是家长自己带饭去，其他小朋友的家长带的都是大米粥。而妈妈只能给你带苞米面糊糊。大米粥冷了，热一热可以直接吃，可是苞米面糊糊冷了就会变成一坨，再加水就很难吃了。可是阿姨说你从来不哭不闹。”
说到这里，我明显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抖，便伸手抱抱她瘦弱的肩膀。
妈妈捏捏我的脸颊继续说：“你两三岁时，那个小样子真挺待人亲的。”妈妈眯缝着眼睛，似乎在那段艰难的记忆中游走，嘴角牵着一丝无奈的苦笑。
“那个时候孩子们的零食奇缺，夏天能吃上一根五分钱奶油冰棍的人家，都是有钱人。记得有一次，邻居阿姨跟妈妈说：‘孩子们都在吃冰棍儿，你家静儿没有，我说去给她买一根。她摇摇头说：我妈妈会给我买的。’其实妈妈连三分钱的冰棍儿都很少给你买。那个时候真得太穷了。你都不知道妈妈当时有多心痛呀。心疼你一个小不点儿，就那么懂事……”
看着妈妈眼角噙着泪，我赶快搂搂她的肩膀，安慰说：“好了好了，别想了。我们现在不是生活很幸福嘛！”
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，不仅给人们留下痛苦酸楚的记忆，同时，也让人们养成了勤俭节约、甘于清苦的生活习惯。即使到如今，妈妈这个年纪的老人，还是喜欢在市场上买很便宜的菜，只要能吃他们都不浪费。记得有一次，在电视上看到很多学生食堂、餐馆白花花的大米剩饭就那样无辜地倾倒在垃圾桶里，妈妈无奈地摇摇头说：“心疼死了！这些没挨过饿的孩子们……”然后对着我们说：“你们可不能这样浪费粮食啊！”
其实，受母亲的熏陶，我也是这样教育儿子的。记得儿子在高中住宿的时候，回来经常说他是他们班吃完饭，很好一个可以竖起来把不锈钢餐盘拎着走的人。
三
一种饮食习惯，或者一种普通的食品，都脱胎于漫长的时间，尤其是经历过一个特殊时代的浸淫，它便固化为一种生活意识、思维模式。换而言之，时间的蒸煮，让一种食品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，不仅香在嗅觉里，也飘香在记忆里。
小米粥，在妈妈的认知中应该是很有营养的粥了。因为，它在那个时代应该算是奢侈食品了。那时只有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，才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，而且只有产妇才能发十斤的小米票和十斤鸡蛋票。自从我记事起，家里就有一口生铝的小锅，专门用来熬小米粥的，也用它专门给奶奶做荷包蛋。这似乎就是那时候的小灶吧。
家里平常吃的就是柴火灶大铁锅做的苞米面糊糊。那时候住在小平房，虽然穷，但是穷得很开心。每次妈妈从大铁锅里面把苞米面糊糊盛到一个盆里之后，我们孩子们都围在炉灶前等着，锅里剩下的苞米面糊糊慢慢结成嘎，就成了锅巴，吃起来真叫一个香。那似乎就是孩子们的零食了。后来生活慢慢好了，住上楼房，用上煤气罐，也添了新锅，尤其高压锅，每次听到高压锅发出“呲呲呲”的声音，就知道妈妈又煮好吃的了……可是搬了几次家，妈妈始终没有舍得把那个生铝锅丢掉。后来，我们告诉她铝锅在高温烹饪过程中，铝会溶解到食物当中，潜移默化对身体产生危害。妈妈才将它搁置起来。
做饭的炊具越来越人性化，让烹饪变得更快捷，更方便。城市基本上家家都用上了智能的电高压锅，熬小米粥再也不用站在那里小心看着，怕煮沸时溢出来。记得，我把电高压锅买回来放到妈妈面前的时候，妈妈说：“这孩子又乱花钱，买什么高科技产品来家，我又不会用。”我手把手地教妈妈，放多少小米，放多少水，按下智能开关键……。妈妈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：“真的不用看着，开锅小米不会‘噗’的满满灶台呀？”我拉着妈妈的手坐下说：“放心吧，不会啦。它是自动的，饭熟以后它会发出‘滴滴滴’的响声，提醒我们。”
和妈妈聊着天期间，她总想去厨房看一下，为了让她安心，我们就站在厨房里聊天。没过多一会儿小米粥就好了。当打开锅盖，一股小米粥独有的米香味立刻飘散出来。妈妈先看锅盖内侧有没有溅到的米汤，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。她盛了一碗小米粥，用小勺搅了搅，很粘稠，然后尝了一小口，点头说：“真不错呀！”
从那以后，妈妈夸了好几次这个锅的用途，渐渐地接受了很多高科技生活用品。
四
生活富裕了，吃的东西应有尽有。仅仅是粥，就有无数种，常见的就有八宝粥，还有海参粥、鱼翅粥、燕窝粥等一些名贵的粥品，而小米粥早就退出营养粥的系列，变得再寻常不过了。有时，甚至深深埋藏在人们的记忆之中，仅仅成为追述历史的一个线索而已。尽管如此，我依然喜欢妈妈熬的小米粥，不仅暖身，暖心，也总能喝出特别的味道。尤其自己做了妈妈之后，更是如此。
这是为什么呢？或许，这就是女人对母亲的一种体味和理解吧！那淡淡的米香、金灿灿的颜色、滑腻的口感，缭绕的雾气中，也氤氲着一种母亲的体贴和爱意。
我喝着小米粥，看着妈妈；妈妈这时也会看着我。然后，我们会心一笑。
（原创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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