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间新春手记
文 | 张艳
和风荡荡。柳枝鼓起满涨涨的芽蕾。一洼塘水，喀嚓嚓如裂帛，很终憋不住，漾漾一池笑脸。
起早赶集。扯一床大棉布，花色素雅如新春的脚步。大胖猪褪尽了毛，摆在案板上，肥头大耳，模样笑眯眯。农妇称一大片前肋扇肉，外加两只猪脚，提着走出两步，忽又想起什么，返回再捎上一块小排骨，给老爷子焖上一海碗排骨汤，老爷子的白胡须肯定乐得上翘没边儿。
红对联一摞一摞，摆开，挂在绳子上，排在墙上，烫金的字，赫黑的字，闪光的字。穿长袄的老先生支起方桌，桌头摆好笔墨纸砚，依了买家现写现卖，一股墨香，随着吸纸烟凑热闹的老头儿们飘摇。
小儿缠着大人，买一顶红灯笼，看到红鞭炮，跑着挤着钻到人群前跪坐不动，摔炮、沙炮、满地红、旋风雷、二踢脚，挤挤挨挨，码在一起，吉祥止止。
夜里炒干货。花生瓜子蚕豆娃，粗沙与果娃们在敞口的铁锅里交织着，翻腾着，用秃掉的小笤帚在锅里扫过来，沙沙沙，扫过去，沙沙沙，花生皮长了黑斑，蚕豆娃长了黑斑，瓜子皮更亮，香气滚滚而来，扑在鼻尖上，绕进房梁里。
火苗旺。炉旁烤着冒出浆汁的红薯，嘴馋等不及，两手交替抖着一只嘴里填。
烟囱整日冒着烟气，灶下柴火熊熊，蒸开花的大馒头、蒸红糖包、蒸年糕。烟气渐渐收拢，就着锅底的余温，打上一碗糨糊，铺开春联，薄薄一抹，贴在灶台边、窗户上、堂屋、大门上，很后不忘记贴两张在猪圈和鸡窝的小门里。
阳光大好。拿出压柜底的棉被晒满当院，棉花的味道掺进太阳的香味，像迷人的羊乳，大红牡丹、素幽兰草、鹅黄金菊齐齐开在院里，一团团富贵。
回家的人，开了小车由远而近滴滴滴一溜烟进村来，小童跟着车子跑跑跳跳，花花绿绿的大袋子小包裹由村人提着扛着，回家的人空着手，跟在后面，不说话，只呵呵呵笑。
夜里飘起薄薄春雪。雪既是为冬天而来，也是为新年准备。清晨早起的庄稼汉踩着薄雪去看麦苗的墒情，却早已有一串轻盈的脚印踩出一条弯弯小溪水。空气清冽，麦苗正拼劲饱吸消融的雪花片。
上坟。草色霜白，一家人默默，老人挈小儿，穿过祖先的牌位，一个一个挨着磕头跪拜，静静看黄烧纸燃尽，压上石头，摆在牌位前的供品，捡起一半塞进小儿手里。麻雀成群结伴出来唧唧啾啾，平添伤感，又增野趣。
远远地，谁家爆起一挂花炮，噼里啪啦，惹得花狗汪汪汪吠起，福禄双至，新春万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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