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支立明
秋分刚过,气温居然骤降。前几日众人还是清一色的薄衣单裤,今天却是身着秋衣秋裤了。在这“秋雁又南飞”的季节里,难得抽出空闲时间携妻儿回故乡的原野走一遭。
我们将车子停在村口新修的水泥路道旁,徒步向田野行进。秋高气爽,白云飘飘,我们走走停停,恣意眺望,边看边聊,好不惬意。这个时节,地里的玉米已被乡亲们收割完毕,颗粒归仓。大型机械收割后留下的玉米茬一排排,一行行,静默地诉说着金秋丰收的故事。零星的玉米秸秆孤孤单单地站立在曾为它提供养分的黄土地上。秋风掠过,玉米叶子相互摩擦,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,惊起了正啄食散落在地面的玉米粒的鸟雀。远处,数台大型拖拉机拖着灭茬机械在田间疾驰,后面拉起来了滚滚烟尘。所经过之处,原本坚挺的玉米茬,卧倒的秸秆被旋切得支离破碎,白花花的,平整地撒在地面上,变成了下一季作物的理想肥料。就这样在旋即之间,玉米植株完成了由一种辉煌走向另一种使命的更迭。
这一幕乡村独有的场景,壮美而又凄婉,在我的脑海里镌刻着深深的印记。而于孩子而言却是略显陌生了几许,他呆呆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。循着乡间的小道,我们继续悠闲地踱着步。
辽阔的原野里有一大片土地地势明显高于他处,那便是我们以前村庄的旧址了。数百年来,祖辈们在这里生息繁衍、辛勤耕作。记忆中房前屋后树木繁茂,竹园苍翠。乡亲们凭借一双双结满老茧的手努力地改变着衣食住行。房屋,作为一样很为重要的家当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,曾经的土墙草顶的房屋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视野,砖瓦房如雨后春笋。乡亲们终于告别了刮风压房顶,下雨覆雨布的茅屋时代。
在这片寂寥的老宅上还有四间老屋孤寂地伫立着,青砖蓝瓦,墙体斑驳,房顶略微下沉。沧桑的岁月使之变得老态龙钟。这老屋便是我曾经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,它快乐着我的童年,丰腴了我的经历与记忆。走近老屋,木门上的朱红油漆在风吹日晒的洗礼中悄然褪色,开始斑驳脱落,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将军依然履行着自己的职责。低矮的房檐下一张硕大的蛛网上粘满了个体不一的昆虫,我们几位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打搅了网主的美梦,它匆匆钻进了墙缝中。在房门东侧的墙上一行文字清晰可辨:此屋建于一九八零年秋。大哥曾告诉过我,这几个字是房屋落成时,父亲用旧镰刀刻上去的,以示纪念的目的不言而喻。老屋现在看起来很不起眼,可是当时在农村异常罕见抢眼,给人鹤立鸡群的视觉冲击感。
老屋的建成凝结着父母亲大半生的心血。父亲是一位乡村医生,在我们这一带小有名气,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。他每天朝出夕归在村卫生室坐诊。遇到行动不便的患者便徒步上门诊疗,不论春夏秋冬,风霜雨雪,故口碑很好。可是工资却低得可怜,不足十元。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,因父亲行医无暇顾及其他事务,家中事务、地里农活全压在了母亲单薄的身上。她勤劳不辍,春种秋收,样样精通。父母为了这个七口之家不分昼夜地张罗着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也有了一些积蓄。饱受贫困之苦的父母想法不谋而合,下定决心建一个新家---砖瓦房。新房落成,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彻整个村庄,乡亲们像看风景似的前来围观,羡慕不已。后来,这种砖瓦结构的房屋在农村慢慢多了起来,而且越建越高,越来越时尚。
步入新世纪,经济的发展,时代的变迁,食不裹腹、衣不遮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。富裕起来的乡亲住所像电脑程序一般正在“更新”。一栋栋别墅式的民居在新的规划区内拔地而起,全庄整体搬迁至交通更加便利的柏油公路边。好多人家还在城市购买了商品房,我侥幸在其中之列,因而回老家的次数少之甚少。
我们绕着墙根走到老屋的后面,一棵歪脖子老桃树迎着朔朔秋风站立着。老桃树的树冠努力地向房顶上空倾斜,好像要与老屋这位亲密的老友诉说无尽的友情。树上的叶子几乎被吹落殆尽,几条新枝上残余的叶片在瑟瑟秋风中上下翻腾,犹如子女不愿离去年迈的母亲。
至于老桃树是谁栽种的,树龄多大,我的父亲也说不清楚,只知道他很小的时候桃树已有碗口粗细了。我童年的那个时代,农村还很贫瘠,多数家庭光景窘迫,苹果、梨子、葡萄等水果一年也吃不到几回,香蕉、荔枝、芒果等南方水果更是闻所未闻。老桃树便成了我们这帮孩子的希望。每年夏季,老桃树的枝头挂满了硕大的桃子,馋得我们姐弟五个经常在树下打转,下巴上竟是哈喇子。邻家的孩子们也时常跑到树下仰望。我们掰着指头数日子,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终于盼到桃子成熟的时刻,母亲搬来木梯小心翼翼地靠在树干上,父亲攀着梯子爬到树丫上,挑选熟透了桃子摘下轻轻放在备好的竹篮里。一篮篮水嫩的桃子被放了下来,我已经迫不及待了,伸手从篮子拿了一个,在衣服上蹭了蹭桃子上的白色绒毛,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,那甜甜的汁液沁人心脾。在此时,平素里节俭的母亲毫不吝啬,东家送一些,西家匀几个,让大家都尝尝鲜。在那样的年月里,乡亲们总喜欢将快乐与他人分享。每年枝头上总会留几个很大的桃子不摘,让我甚为疑惑。母亲解释说,人要学会感恩,那是专门给鸟儿留的,如果不是它们辛苦地给桃树捉虫治病,哪能结这么多这么大的果子呢。我若有所思,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“孩子,回来了!”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。恰巧,年过八旬的三伯拄着拐杖也来这里散步。三伯家的老屋原来与我家的仅一巷之隔,搬迁时被堂兄拆了。清晰地记得,当时三伯神色凝重,满面不舍。他告诉我,本庄的老人们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转悠,看看我家的老屋老树。从他的话语与眼神中我读出了啥是落叶归根的情谊,何为月是故乡明,景是家乡美。
时光恍若白驹过隙,昔日像我这样不解人事的孩童也已步入中年。如今,老屋老树都已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,在岁月的沧桑中走向暮年。此刻,我蓦然想起了正在悄无声息老去的父辈们。他们早已是白发苍苍、满面皱纹的耄耋老人。有的甚至已长眠于他们一生钟爱的这片土地,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的后人们。他们这一代人出生在很艰难的年代,凭着勤劳坚韧土里刨食,与饥寒交迫斗争到底,解决了温饱问题,并砥砺前行在建设小康的路上。或许在父母、三伯他们那一代人的心里,老屋老树早已成了一道永不磨灭的风景,深深地融进了他们的血脉里。或许若干年后,我也如他们一样时刻惦念那座老屋,那株老树,那代老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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