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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片想

来源: 中东文学城 时间:2021-06-26

事情要从猫说起。作为一个深居寝室的宅人来讲,对春天的感知是从猫的叫声中来的。随着草丛里埋伏的猫叫声越来越密集、音调越来越宛转、音节越来越复杂,春天也渐渐地从地底深处浮上来了。有一次路过北区打印店,看到保安亭的橘猫和文具铺的白猫在忙活。这俩躲在一台小黄车后面,居然还知道找个屏风!可惜这屏风不够严实,要找也该找台摩托嘛。

4月末,上海终于一点一点加热到28度,这初夏的势头才刚赶上东莞的春天,更不必说几乎没有冬天实感的台南了。

北回归线附近的老妈早在2月份就套上了花花绿绿的短袖,我却仍在从芬兰卷回来的羽绒被里挣扎。一个气温骤降的下雨夜晚,下楼拿外卖的时候看到我们的楼猫二花妹妹在楼梯间躲雨,像一颗丰满的水蜜桃端端正正地长在了地上。水蜜桃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,我也紧张地盯着她,还有她沾着水珠的白胡须。

二花妹妹是一只很漂亮的猫,在深居北区的两年我经历过她的儿童和少女时代。

小时候的二花就特别水灵,真羡慕这种从小到大一直好看的物种啊。外婆总说我小时候多么好看,皮肤又白又细,眼睛又大又亮。然后悲壮地话锋一转:“做么依家生成了这样?日日说减肥减肥,越减越丑样。”在这个对话进行过多次以后,我难过地问老妈我是不是真的长残了。老妈宽慰地说,人还是不可貌相的。

比长残了还难过的是要做好准备迎接春天。

“春天,春天什么时候结束呢?”我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,因为春天总让我严重过敏,就连在房间里也要戴口罩。如果花粉在空气中浮沉是个梦幻美好的画面...可惜不是!现实是过敏性鼻炎已经成为困扰我们多年的家族病——老妈过敏的时候可以机关枪似地连打二三十个喷嚏,比她跟菜场大娘讨价还价的时候还要咄咄逼人。而我弟是那种隐而不发、一鸣惊人的过敏。平时没什么,一旦发病却仿佛是要把囤了一辈子的鼻涕连同肺一起震耳欲聋地“哈~~撬”出来。

这场春日灾难远渡重洋到海峡的那一边。每年回台南的阿嬷家,我弟睡客厅,我和老妈睡堂哥的房间,老爸就睡阿嬷的房间。快50年的旧房子积灰成山,每时每刻都有很新的颗粒从天花板优雅地落啊落啊,日复一日,层复一层,把三代人的生活记忆尘封在那怎么搅都搅不动的空气里。

这个房子像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头子,没人给他洗澡,没人给他剪头发,没人给他活络胫骨,因为他活的太久了,久到身边的人都悄悄离去了。

偶尔大陆这边的母女子仨会回来看看,但一靠近就重度过敏,睡着房间的母女和睡在客厅的儿子遥相呼应、此起彼伏地打着喷嚏。喷嚏声把晚上八点就睡觉的老房子吵醒了,空气也被震地似乎流动了一些。很后老妈教我把纸巾盖在脸上睡觉,果然有效。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好笑,忍笑搞得鼻子更难受了!

第二天,老爸上楼问我们怎么回事。

灰尘太多,鼻子跟喉咙很痒。我说。

怎么这样,有那么夸张吗!老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。

以前总思考老爸为何不跟我们一起生活。现在想来就是生理构造的差异了吧,老爸他可以跟几十年的灰尘怪友好共存,而我们三个绝对不行。老爸喜欢春天,我们讨厌春天,也讨厌灰尘。过敏者和非过敏者要怎么在一起啊,连达成共识都做不到嘛。

回到东莞的家后马上大开阳台门,大口呼吸夹着风的空气,一屁股坐在一尘不染的沙发上,心满意足地左拍拍,右弹弹,恨不得在地板上再滚上两圈。跟回到上海的宿舍一样,初春的时候就忍着冷风打开南北的窗门,一点点鸟和猫咪的叫声吹了进来。入春以来,不足一平米的小阳台时有“客人”在栏杆上轻轻地停顿,它的脑袋那么小!我激动死了,马上学习《逃避》里面的星野源撒一把面包屑在阳台的小板凳上,麻雀却不为所动,反而站到了斜对面的冷气机架上。看来,有备而来的迎接是没有用的,从天上突如其来的——猫,麻雀,雨水,闪电——当然了,还有恋爱——那才符合春季的作风呢。

春天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呢?我问了路边的野猫,问了行道树,问了食堂的竹笋炖肉,还问了冷气外机上的麻雀。他们啥都不肯说。

5月份了,春天深深地伏下了身子,又要沉到地底去了。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,只知道她明年还会回来。鼻炎和没完没了的荷尔蒙也是那个时候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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