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有一棵桂树,高大,浓绿,像一只大手罩着小院,挡住风雨。每年夏天,桂花挂满枝头,花粒粉黄,花瓣淡白,海一般的芳香,儿子说,这是妈妈的味道。
我自小身体羸弱,幼时整天吃药打针,几乎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的。大夫对母亲说,这孩子天生就弱,大人要多注意,晚上不要着凉。从此,每天晚上,母亲让我睡在她的左臂上,搂得紧紧的。就这样,过了七年,我健壮了,母亲的左臂残了。我记得,那时满身都是母亲的味道。
记得小时候,有一次我捉鱼时被玻璃割伤了小腿,母亲像拉死狗一样,把我拽进村医生的家。医生正在炒菜,准备晚饭。母亲跑得满头大汗,焦急地说:“大妹子,孩子太淘气,把腿割伤了,很深,都露黄油了,麻烦您给瞧瞧。”她翻了翻菜,扭了扭头,并没有动,撇着眼说:“好的,我炒完这几个菜,就瞧,一会儿,大队支书要来我家喝酒。”我疼得脸变了形,腿不停地抖动,血已经流进鞋里,黏糊糊的。又熬了一会儿,母亲近乎哀求地说:“大妹子,你看,血把毛巾都浸透了,孩子快撑不住了,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,先给他包包,好不?”医生拿着菜铲,用眼瞟了我一眼,用典型的医生式的淡定,慢条斯理地说:“大姐,孩子腿不碍事,破了点皮肉,流点血是正常的,男孩不要这么娇气么。还有三个菜,马上就好喽。”说完,又细细地切起了葱丝和姜丁,锅里响起吱吱的响声,还有油的香味在弥漫。母亲没有再说话,默默地又站了几分钟,咬着嘴唇,眼里噙了泪,拉了我就走。母亲边走边给我说:“人穷盐钵里也会长蛆,可要争气啊,孩子!”
那夜,月光很冷。家里没有自行车,母亲用地排车载着我,连夜赶到十几里外的兖州城。手术时,母亲没有说话,看着医生忙来忙去,摸着我的腿,默默地流泪。回来的路上,母亲很少说话,汗水浸透了全身。回到家,母亲一手扶着我,一手狠狠地拧着我的耳朵,拖进屋里,一屁股坐在地上,呜呜地哭起来,再也没起来,我也哭了,满屋里都是汗水、泪水的味道。后来,母亲说起这件事,就掉泪。
小时候,家里穷,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,我很馋。那时我很爱吃的菜,是母亲从生产队带回来的,那香香的味道像刻在脑海里一样。我家孩子多,父亲在外教书,母亲要到生产队挣工分,干很累的活,才能保证全家的温饱。吃饭时,母亲总是躲开别人,吃自己的黑面煎饼,把分给的菜和馍,偷偷地藏在角落里。每天下午,我像窝里的小鸟一样,经常跑出门,探头探脑地迎母亲,盼着那盛着菜和馍的搪瓷缸。我从母亲手里抢过搪瓷缸,像馋猫一样,把菜吃光,把菜汁沾光,不留下一星油,边抹着嘴巴,边咂舌、回味。等我想起母亲时,搪瓷缸早已光了,母亲站在旁边,只是满意地笑。我长大了,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的菜了,那味道是很值得我一生留恋的。
爱到浓时,是无言。由于母亲的溺爱,我有些固执,自私,人到中年了,常常由于工作、生活上的不如意,在父母面前发无名的火,说难听的话,丝毫不顾及他们的感受和脸面,父母从不反驳,只是低下头,默默地等我平静下来,其实他们并不亏欠我什么!我每次回家,父母都很欣喜,厨房里飘着我喜欢的菜香。
岁月慢慢研磨幸福,浓与淡,都印在心里。如今,母亲驼背了,似一把弯弓,皮肤粗糙了,如年久的老树皮,头发花白稀少,眼睛浑浊无神,假牙是晃动的,上楼时手伏在楼梯上,像蜗牛一样爬,再也不是大树一样强壮的母亲了。父母看着我,是幸福的;我依偎着父母,心里是安定的,这种感觉真好,但是,我心里偶尔会泛起酸楚的滋味。
近来,我常常想起那棵桂树,还有桂花芬芳的香味,那是母亲的味道,更是爱的味道。
董倩:1997年毕业于成都气象学院,现为济宁市气象局职工。QQ:137478129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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